【燃晚】梦断

楚晚宁身陨后踏仙君做的一个梦





     细雨拍林,淅淅沥沥。蜀地一如既往地多雨,红莲水榭一如既往的寂静。


     楚晚宁白衣如旧,孑然一身,站在水榭的青瓦房檐下古井无波地望着雨丝飘零。


     他似是大病初愈的模样,面如金纸,原本润泽的嘴唇也浮上了层灰白,如做工粗糙的纸一般翻起干燥薄皮。


     古琴静静陈放在青石案上,蒙了层灰,木色黯淡。


     他的十指都被精细地包扎着,但凉气无形,见缝插针般钻进伤口里,隐隐作痛。不过这并不妨碍楚晚宁站在屋檐下看雨。


     雨雾飘渺,远处起伏的山峦仿佛被拢上了轻纱,变得朦胧起来。有飞禽在云雾罅隙中自在穿梭,屋檐边角聚出晶莹剔透的雨滴包裹世间万物之景,又像是盛不住这幽寂山景般猝然坠落,碎成万千残骸消失不见。


     ——啪嗒。


     这一滴本也逃不过粉身碎骨的命运,但一只五指裹着纱布的苍白的手接住了它,它在冰凉的掌心中溅成一朵盛放的花。


     楚晚宁伸出手,接住了自其之后所有的水珠,它们越积越多形成一个水洼,有的浸湿了纱布,有的又从掌中划落。


     “楚晚宁,你在做什么!”同样是一只手,只不过它抓住了楚晚宁的手粗暴地扯回了屋檐下,那一捧水在地上划出一条断断续续或粗或细的线,如濒死时人痛苦的呼吸。


     “你这双手若是不想要了,本座现在就可剁了它们!”墨燃的声音不大,翻涌着浓重的暴戾情绪,他的力度只要再大一分,已是凡人的楚晚宁脆弱的腕骨必定会粉碎。


     楚晚宁被他这大力一拽差点摔倒,稳了身形后他才抬眼看发怒的墨燃,眸中依然是平静无波。


     远处响起一声沉闷的雷音,雨势渐渐加大,微寒的风穿堂而过,带起两人的衣摆和碎发。


     无人应答。


     楚晚宁被这般抓着,却好似连半点挣扎斥责的意愿也没有,凤目中本该有的凌厉此刻也消失殆尽,他就这样看着墨燃,眼瞳中映出的却又是周遭环境,墨燃在其中不过只占了小小一部分,如同一具最低级的傀儡,除了会呼吸什么也不会。


     “刘公呢?”墨燃闭上眼深吸一口气,把所有的暴躁情绪压制下去,耐着性子问。


     “出去了。”楚晚宁轻描淡写地回答,除此之外毫无动作,一点也不像是往日那个浑身尖刺的楚宗师。


     挣扎没了,怒斥没了,凌厉之气没了,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和服从,楚晚宁一直看着他,整个人看上去安分不少,但少了几分活气。


     墨燃抓着他,只觉自己是抓了个有温度会呼吸的玩偶,不过他很享受楚晚宁这一时半会儿的顺服,也未再刁难他什么,把被风吹得冰凉的人搂进怀里轻嗅他发间熟悉的,能让他平静下来的清香,而后才进屋关上门。


     “这种事没有下次,别挑战本座的底线。”


     拆纱布,抹药,再包扎,墨燃轻车熟路又格外认真地给楚晚宁处理手上的伤,被荆棘刺钉穿的指尖已经生出了脆弱的新肉,兴许再过半年就可以考虑再生指甲的事了。


     “你的手还不能碰水,觉得痒也得忍着。”墨燃抱着楚晚宁,细密地亲吻着他因为疼痛而泛起阵阵薄汗的额头,两人的手扣在一起,墨燃以自己的体温去暖浑身冰凉的楚晚宁,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他暖和起来。


     楚晚宁难得未有半点反抗,察觉到他的顺从,墨燃心情也很不错,两人难得和谐地倚栏听雨。


     用过晚饭,楚晚宁坐在床上发呆,墨燃发觉有些不对,他太安静了,安静得不像话。


     心中陡然升起几分慌乱,他赶忙坐过去把温热的人搂进怀里来消除这份不安。


     “晚宁今日这么听话,倒叫本座有些不适应了。”他狎昵地对着楚晚宁的耳朵吹气,又用牙齿轻轻啃咬钉了耳钉的耳垂,楚晚宁的身体骤然紧绷,时不时轻颤两下,可依然一言不发,甚至等适应了后还逐渐放松下来。


     这不对劲。墨燃在心里想,但面上依旧是那副狂妄模样,不过瞬息只见就把楚晚宁按倒在柔软的榻上。


     正当他想更进一步时,楚晚宁十指指尖的白却刺痛了他的双眼。


     他肯定会用手去抓挠,这样对恢复不好。


     墨燃不满地啧了一声,躺到楚晚宁身旁把人死死抱住了。


     “先记一笔,等你手好全了再做。”墨燃万分不满意地哼道,“别以为能逃得过去。”


     灵力一扫,烛光骤然熄灭,屋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中。


     半梦半醒间,人声喧腾,有人轻触他的眉心,墨燃立刻警醒过来,却见到了楚晚宁微笑的模样,他的七窍皆缓缓淌出鲜血,分外吓人,但墨燃心中只有慌乱。


     他抬头,引入眼帘的是混乱的昆仑踏雪宫。


     他低头,看见的是满面鲜血的楚晚宁。


     这一切都是这么熟悉,一切都是这么叫人慌乱又无能为力。


     “师尊.....师尊......!”墨燃慌了,他害怕一切将会重演,红莲水榭再无一人,红莲中躺着生息不再的尸体——


     他不要......


     豆大的泪水灼热滚烫,滴在楚晚宁的脸上,绽开了一朵被血晕染的绝美花朵。浑厚灵力注入楚晚宁的体内,却如同泥牛入海般不知去向。


     “墨燃,对不起啊.....是师尊的错....”楚晚宁呕出一口粘稠鲜红的血液,不断冲击着墨燃的双眼,泛起一阵阵酸痛,“是我错了....”


     “师尊,师尊,我放过他们,你别说了.....”墨燃把楚晚宁抱得死紧,灵力从注入变为了止血,但依然毫无用途。


     自称踏仙帝君的墨燃,在此刻才发现生死面前他什么也做不了。


     师昧死时他无能为力,怪的是自己的实力不强,怨的是楚晚宁的见死不救。


     现在楚晚宁就要死了,他也有了实力,但他依然救不了他。


     这下他该怪谁?该怨谁?


     “你本该有更好的生活,是师尊发觉晚了......怎么哭了.....?”楚晚宁无力又倔强地擦去从他眼眶中不断跌落的泪水,但面上依然是带笑的,他这辈子笑得从未这么洒脱灿烂过,“别哭.....”


     “我不管你错了什么发觉晚了什么,本座不准你走!楚晚宁,你休想从我手里逃走!”墨燃一把抓住他那只冰凉的手,双目通红,如一只被逼入绝境要拼死一战的孤狼,恶狠狠道。


     “本座就算是把地狱拆了也要寻你回来!你这辈子都是我的,只能是我的!这是你欠我的!”


     “我从没离开过.....”哪知楚晚宁闻言只是摇了摇头,他的声息渐趋微弱,但墨燃依然听得一清二楚——


     “对不起.....你怨我吧.....”


     “好好活下去,放过、放过.....你自己.....”


     语毕,他的双目带着浓厚的不舍渐渐合上,呼出了最后一口微弱的鼻息,整个人绵软下去,像一具没了支持的玩偶,他死死抱住怀里的人,就像是有谁要抢走他的宝物一般。


     可在墨燃还未反应过来时,楚晚宁就已化作了齑粉消散开来。


     终究是连尸骨也没留下。


     “晚宁!”


     墨燃猛地从床上弹起来,枕木已经浸湿了一块儿,他看着倒伏在地上的酒罐,只觉太阳穴一阵胀痛。


     起身打开门,凉风穿堂而过,池中的人依旧躺在那里,似乎在沉睡,他既松了口气又觉很是苦涩。


     墨燃恍恍惚惚走过去,站了许久才清明起来,想起距离昆仑踏雪宫一事已经过了八天,昨天是楚晚宁的头七。


     思及至此,他一脚趟入水中,拨开红莲走至楚晚宁近前,望着再也不会醒,再也醒不来的他。


     “昨天是你吗,楚晚宁?”墨燃轻声呢喃着,心中激荡起无数复杂情绪,但他只品出了恨,滔天的恨。


     “我说过的,就算是把地狱给毁了我也要找到你。”


     “你逃不掉——你这辈子、下辈子、只要你的魂魄还能轮回转世,我绝不放过你。”


     “这是你欠我的。”


     墨燃以目光细细描摹楚晚宁,抚过他的眉眼,鬓角,鼻梁,嘴唇,又落到交叠在腹部的那一双手——


     终究还是没能治好。


     他想抓起楚晚宁的衣袍,质问他为什么走得那么轻巧,是认为他不会再去动昆仑踏雪宫了吗?是对薛蒙完全的放心了吗?是让自己少了一个威胁薛蒙的筹码吗?


     为什么、为什么你从来不看看我!楚晚宁!


     从入门开始,到我登顶人极,再到你身死魂落,你从没看过我!


     放过我自己?我从没束缚过我自己。


     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!


     “我恨你,楚晚宁。”墨燃干涩地咽了口唾沫,眼眶通红,低沉沙哑道。


     从此之后,楚晚宁再未出现在梦中过,墨燃再未落下过一滴眼泪,他忍住了无数次想不顾一切地抱起楚晚宁的冲动,无数次在心中固执地加深对楚晚宁的恨意——


     无数次.....


     直到遣散所有佣人,直到自己躺进了早就准备好的坟墓。


     上穷碧落下黄泉,我绝不放过你,师尊。


倔犟0.5打死不认为自己画地为牢。楚晚宁的确从没离开过(大部分魂在0.5身体里),这相当于是楚晚宁对墨燃最后的话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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